“我消灭你，与你无关。”

日上，这家从1999年就开始陪伴国人出海扫货的公司，被自己的实控人直接按死在了起跑线上。

这一幕，刚刚在上海发生。

12月6日，上海寒风萧瑟。日上免税行（上海）有限公司召开了一场气氛诡异的董事会。议题很简单：要不要参与接下来浦东和虹桥机场的免税经营权投标。

对于已经在上海机场深耕了26年的日上来说，这本该是一道送分题。毕竟，闭着眼睛填填空，这几百亿的生意也是囊中之物。然而，结局却是一场“豪门弑子”的惨剧。

在大股东中免集团（CDF）委派的4名董事联手反对下，日上上海的投标议案被直接否决。中免派驻的董事长拒绝在投标文件上签字。

日上上海的外资小股东大概要把桌子拍碎了。

但这没用，资本的世界里，股权就是真理，而有些更宏大的意志，则是真理之上的天条。

01、每一个出过国的精致女孩，都欠日上一句再见

在中免和日上这种神仙打架的资本叙事之外，对于普通人来说，日上的消失，更像是一种生活方式的断代。

80后、90后的出国旅行记忆，往往是从那个明黄色的塑料袋开始的。

回想一下过去这二十年，如果你是从浦东T2或者首都T3出发，流程通常是这样的：过了安检，你的心率会随着那个明黄色的Logo出现而加速。你不需要看登机口在哪，但你一定知道日上的化妆品柜台在哪。

那时候，日上的黄色购物袋，就是中产阶级出行的硬通货。

在那个代购还没有遍地开花、直播带货还没诞生的年代，日上就是全亚洲的价格洼地。

雅诗兰黛的小棕瓶两瓶装，是那个时代的“比特币”，既保值又流通性极强。甚至连那些平时不怎么护肤的直男，都知道先买两条中华烟，再拿着老婆列好的清单，在柜台前笨拙地向柜姐展示手机截图。

那时候的互联网上，流传最广的不是旅游攻略，而是“日上95折二维码”。一张截图，能在这个本来就比专柜便宜40%的地方再抠出5%的利润，这种薅资本主义羊毛的快感，构成了很多人出国旅行的第一巴掌快乐。

那是日上最辉煌的年代。柜姐的眼神是高冷的，结账的队伍是长龙般的，而那个黄色的袋子，提在手里，就是一种“这人刚从国外回来”的身份标签。

如今，这抹黄色，终究是要黄了。

02、开放年代的草莽英雄与“神秘资本”

日上的故事，其实就是一部中国免税行业的改革开放史。

1999年，美籍华商江世乾（Fred Kiang）在上海成立了日上。那时候的浦东机场刚通航，到处是荒地，免税店的概念在中国还约等于“友谊商店”。

为了打破僵局，国务院特批，允许外资试点。

江世乾是个狠人，他不仅拿下了经营权，还硬刚当时的国际行规，拒绝了外资供应商对中国市场的歧视性定价。靠着这一手，日上硬是把价格打了下来，把服务提了上去。
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日上是国内唯一一家外资控股的免税运营商。这在那个“摸着石头过河”的年代，本身就是一种开放的姿态。

故事的高潮，发生在2011年。

那一年，一家名为博裕资本的机构，悄无声息地以8000万美元拿下了日上40%的股权。那时候的博裕，刚刚成立不久，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能量和眼光。

这笔投资的含金量，懂行的人只要看一眼当时的股东名单，就知道了。

在那之后，日上的估值像坐了火箭一样飞升。这笔投资，成为了那家年轻基金的“成名作”。江世乾虽然股权被稀释，但有了强力资本的加持，日上在机场的地位稳如泰山。

那是一个民企、外资共舞的时代。大家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，蛋糕越做越大，上海机场光是收租金，一年就能躺赚几十个亿。

然而，所有的盛宴都有散场的时候。

03、国字头上场：从“联姻”到“吞并”

变局始于2017年。

那一年，国字头的中免集团出手了。他们先是收购了日上51%的股权，实现了控股。

这在当时被看作是一场完美的联姻：中免有了上海机场这个现金奶牛，日上有了“国家队”的身份护体，博裕资本等财务投资者也开始逐步兑现收益。
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，中免虽然控股，但依然维持了日上的独立运营。日上这只下金蛋的鸡，还有剩余价值。

但到了2023年，风向彻底变了。上海机场通过复杂的股权交易，收购了博裕手中剩余的日上股份。

擅长投资的人，总是在宴席最热闹的时候离席，在买单时刻到来前消失在夜色中。

博裕走了，剩下的，就是中免和日上这对“塑料父子”的最终摊牌。

这一次，中免不装了。

根据最新的招标文件，反垄断政策要求“同一实控人的不同主体不得竞标同一标段”。这本是为了防止垄断的条款，却成了中免“大义灭亲”的借口。

既然不能两个都上，那谁上？肯定是我了。

这就是商业逻辑的冷酷之处。什么26年的品牌积淀，什么员工的情感，什么消费者的怀旧，在绝对的控制权面前，都是可以被牺牲的。

04、尾声：一个时代的背影

日上大概率是要凉了。

未来的上海机场，你看到的可能不再是那个熟悉的黄色Logo，而是统一红色的“CDF中免集团”。对于消费者来说，或许价格不会变（毕竟垄断了，涨不涨价看心情），或许货品会更全，但那个味道变了。

这不仅是一个品牌的更替，更像是一个隐喻。

那个曾经允许外资主导、民资狂奔、资本长袖善舞的“草莽时代”彻底结束了。取而代之的，是绝对的合规、绝对的国资主导、绝对的垂直管理。

效率也许会提高，但那种百花齐放的生动感没有了。

就像那个提着黄色购物袋的你，当年是为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，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。

而现在，你可能更多是在计算汇率、对比各大免税APP的折扣，然后在精打细算中感叹一句：钱是真难赚了。

“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，而所有的离别，都是蓄谋已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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